《妾为后》是一部非常好看的古代言情小说

发布时间:2019-03-14 22:0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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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《妾为后》是一部非常好看的古代言情小说,妾为后左路有喵是小说作者,主角吴笑烟薛怀瑞。这本书讲述吴笑烟并不美,于女子来讲她太过高大,她年纪渐长,只想嫁个平凡人普普通通的过一辈子,可是这个她养大的小狼崽子……
  蓝色的大老虎看着有点怪异,可若是绣上王字和缀上眼睛,倒确实没错。
  世子妃一笑,接过了虎头:“这倒是别致,你这丫头也是手巧。”丁点大的小丫头,能自己编出这样子,可真是用心了,“我记得那盒里边有只小老虎,便赏给你吧。”
  “谢世子妃赏赐。”丹若开开心心谢了赏赐。
  四个大丫鬟排挤丹若,世子妃哪里看不出来,她原本对丹若也无甚重视。但她来了,世子妃便有了身孕,虽说知道是个巧合吧,可丹若也来得太巧了,真个是个送子娃娃。丹若身世凄惨,对世子妃来说,却是带福的。
  世子妃多年未孕,凡事都愿意宁可信其有,这才把丹若带在身边。
  但她也不愿身边带个蠢物,若是丹若自己立不起来,那也就是被随意丢弃在脚边的物件儿一样。
  渐渐相处下来,世子妃对这小姑娘倒有些真正的喜欢了。丹若虽然又黑又瘦,看着也不机灵讨喜,为人也确实并不能言善道,却老实忠厚,也自有一股机灵,又少那些阴私的心思。世子妃对她的照顾也渐渐多了起来。

第1章 水里有人

  破草房、破院子、破门板、破门槛,这是个无处不破的地方,会住在这里的必然也只有破落户。

  “如此丑的丫头,你也想要一两银?!”高高的嗓子陡然从这破屋里飙了出来,破屋顶怕是都要被掀开来了。

  此时屋中最惹眼的就是个婆子,肥头大耳偏偏穿了一身嫩葱样的水绿衣裙,头上小小一个发髻,斜插一朵艳丽的紫红绢花。

  “呸!猪油蒙了心,想钱想疯了!”婆子转身要走,另一个穿着破衣衫,一看便是破屋主人的瘦男人,赶紧要上去抓人。

  婆子身后,两个膀大腰圆,一看面相,便知道与婆子一家的男人站了出来,钵大的拳头在男人眼前摇晃。

  男人伸出去的手,还没摸到婆子的衣角,便赶紧收了回来。

  “刘妈妈赎罪!刘妈妈别急!这丫头丑归丑,但是力气大得很!”他原本就弯折着背脊,如今更是一个劲的弯腰作揖,整个人如一只虾子般折下去了。

  其实这男人瘦却并不矮,身上穿的衣衫破烂,却并非寻常农人穿的短打,而是长衫。

  这屋中最不起眼的一个,随着他的动作被推了出来,是个又瘦又黑的小丫头,身高将将过了大人的膝盖。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大人衣衫,下摆和袖子被极为粗糙的裁掉,腰上扎了条草绳。

  丫头大大睁着眼睛,看起来有点呆,似是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傻了。

  刘妈妈、刘婆子,四里八乡最有名的牙婆。那两个大汉,都是她的儿子,她家祖祖辈辈都是做这人口的买卖。没天谴,没报应,吃香喝辣,穿金戴银。

  刘婆子略停了脚步,戴着金镯的胖手指了指男人:“吴秀才,我儿媳妇刚有了身孕,老婆子我行善一回,就当是给小孙孙积德。二十个大钱,你这姑娘,我带走。”

  吴秀才,破落户,四里八乡最有名的败家子。

  吴家耕读传家,早个十年,谁家提到吴家,不竖一竖大拇指。吴老先生好,吴老太太善,吴家小子大才,吴家儿媳贤惠。一夜之间,吴家老夫妇相继急病去世。吴秀才出了孝期没半年,妻子有孕,这本该是好事,可谁知道他被地痞无赖勾搭着,染上了赌。

  原本的中产之家,不出半年,已经落败。妻子孕中又气又急,生产时难产而亡,就此好好的一个家,成了现在这副模样。

  “二十个大钱……”吴秀才砸吧着嘴,看他这样子,刘婆子转身便走,吴秀才才匆忙叫嚷着,“卖!我卖!”

  刘婆子人已站在了屋外,她也不回来,就站在那,从袖子里数出了二十个大钱。

  吴秀才立刻笑呵呵的走过去,腰还是弯着,紧紧拽着丫头,走到了刘婆子跟前,他两条胳膊抬起,便如接下圣旨一般,双手托起了那刘婆子数出来的那二十个大钱。

  “与我走吧!”再不看吴秀才一眼,刘婆子拉起了丫头,带着她离开。

  这丫头还是呆呆的,刘婆子拉着,她就跟着。可是一直扭头看着吴秀才,被拉出屋看着,拉出院看着,拉出乡间的小路,还是看着,哪怕实际已经是看不到人,就连破屋也早已被村中其他人的屋舍挡住了……

  “娘,给了那烂赌鬼银钱,怎算得上积德?”离得远了,刘婆子的二儿子才问。

  “呸!自然不是积他的德,积的是这丫头的。我买了她,无论卖去勾栏瓦子,买去为奴为婢,也算是给她找了一条生路。岂可不是积德?”

  吴家是最后一家,到了村口,一辆大车停在外边,大大小小十几个孩子坐在车里,或嚎啕或啜泣,全都淌着泪。刘婆子和两个孩子,并几个侄子,早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,面上无一丝触动,只把丫头也塞进车里,就驾车走了。

  这两年风不调雨不顺,莫说庄户人家,便是城里卖儿卖女的也多得是。但卖的多,买的一样多。

  刘家更是做大事的,拢了三百多男女娃娃,直接去了附近的州城,卖出了人去,收得了大笔真金白银。

  可偏偏就有卖不出去的,便是刘婆子行善积德的那吴家的丫头。她貌丑,大户人家或是瓦子人家哪里会要这么一个赔钱货。

  刘婆子记得吴秀才说她力气大,但这小丫头不说话也不动,便跟个傻子呆子一般,她又瘦小,如同风吹就折的小树苗儿。即便是想买个人做童养媳的贫户人家,也看不上她。

  这日坐在船上,已经是走回头路了,却独独吴家丫头没卖出去,做添头人家都不要,怕弄回去没两日她死了,平添晦气。刘婆子越想越气,抄起一根棍子,跑去了底舱,一脚踢翻了丫头,劈头盖脸的一顿好打。

  “老婆子我是好心没好报!这么一个下三滥却砸在了手里!你是要白吃上我啊!你这小畜生!”

  可怜四岁的吴家丫头,已是两三日只有些底舱渗进来的江水解渴,朽烂的木屑充饥,被这一顿好打,不多时就昏了过去。

  刘婆子打得浑身是汗,喘了两口走上去:“阿大,你去把那小畜生扔到江里去。免得烂在舱里,臭死个人。”

  “知道了!”

  噗通一声,瘦瘦小小的身子,落进了江水中。扔了她的刘阿大,看都没看便转身走了。

  不知道是不是被江水激的,昏厥过去的丫头在灭顶之前睁了眼,挥动着胳膊在江水中努力挣扎。可她太小,落在水中,连江边在什么地方都看不到,随便一个浪头扑过来,都仿佛要把她拍死似的。

  起起伏伏,上上下下,眼看着丫头的力气越来越小,就要支持不住了。一条大船破浪而来,船上有人喊了一声:“水里有人!”

  被人抓到的时候,小丫头发出一声短小的闷哼,便失了意识。

  昏的时候又饿又冷,意识渐渐清晰的时候,还是饿,但却不冷了,整个人都暖融融的。

  睁开眼,丫头看见了绿色的床帐,她身上有点沉,原来盖着一床又暖又软的棉被。

第2章 遇到好人了

  我还是死了吗?这是到了天上吧?丫头想着,把鼻子挤在被子上,闻着棉被的味道。

  “醒了?”一个胖乎乎的婆子走了进来,同是胖,刘婆子是满脸的横肉,这个婆子却是慈眉善目的。

  但不管是凶神恶煞,还是慈眉善目,见着陌生的大人,小丫头升起的都是戒备和警醒。她当即就想要坐起来,可别说坐了,刚有了个用劲的意思,整个人瞬间就软下去了。从指甲盖到头发丝都又酸又疼。

  但她那般的家境,早早没有了亲娘,亲爹又靠不得,早知道哭没用了,所以虽然鼻头发酸,却并没哭出来。

  妇人看她的模样,叹了一声:“造孽啊……你且安心躺着吧。”帮她掖了掖被子,妇人转身离开了。

  她一走,小丫头就咬着牙,使尽了力气,从床上爬了起来。人是起来了,却是哆哆嗦嗦的。她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换了下来,现在穿着的是一套明显不合身,但干净齐整许多的中衣。爬出来的丫头顿时愣了,就和那棉被一样,她这辈子还没穿过这样的衣衫呢。

  这是……这是没死,但是遇到好人了?

  丫头恍恍惚惚的,门又开了,刚才离开的胖妇人端着一个小瓷碗走了进来,看她傻坐在床上,不由笑着摇了摇头:“还是个倔丫头。”

  若无村民的百家饭,这丫头也活不到现在,她年纪小,却极懂事,立刻在床上跪好,就要给胖妇人叩头:“谢谢大婶……”

  “快起来,饿了吧?我……”胖妇人抬手挡了一下,在她想来,丫头又瘦又小,还刚遭了难,坐着都哆嗦得能让人听见她骨头打骨头的声音,能有多大力气?谁知道这一下竟然没拦住,让她结结实实叩了个头,“你这小人儿不大,力气还不小呢。”

  “我、我有力气!干活……”四岁多的孩子,口齿还不甚伶俐,又饿得前胸贴后背。可一听胖妇人赞她有力气,她立刻开心了,一笑露出满口小白牙,两只眼睛也一闪一闪的。

  “快吃吧。”胖妇人又点了点头,这孩子丑归丑,还是有股机灵劲的。

  胖妇人递过去的是一碗白米粥,不进口,闻一闻粥的香甜劲儿就冲进了鼻子,口水立刻就涌了出来,但两手端碗的丫头不敢喝,她怯怯的看了一眼胖妇人:“我的?”

  “自然是你的。”胖妇人坐在了床边,对她点点头。

  丫头用舌尖小小的沾了一点点米粥,浓稠的,温热的,新鲜的米粥,好吃得让她哆嗦更加厉害了。胖妇人依然在对她笑,没有要站起来打她,也没有要掀翻了碗骂她--可千万别掀,掀了碗就摔了,这碗上有个雀儿,漂亮得很呢。

  小动物一样警觉地丫头开始一小口一小口的喝,终于到确定没事才呼呼大喝。一碗米粥不过眨眼就吃了个干净,她还忍不住伸着舌头去舔碗底。

  吃完了,肚子还是一声声“饿啊饿啊”的叫得厉害。但丫头双手举着碗,老老实实的交给了胖妇人:“谢谢大婶。”

  只有四岁的丫头,却在比四岁还要早的时候就知道了,别人白给的东西,不能贪,要谢。

  “还饿吗?”

  “不了。”

  胖妇人知道她说的是假话,眼睛里的爱惜更甚:“你饿得狠了,不能一口气吃太多东西,再睡一会儿,等你醒过来再多吃些。”

  “嗯。”丫头老老实实点头,可就要朝地上走。

  “你做什么?”

  “睡,那好。”丫头指着地上,她是睡不得床的,爹会打。

  “就在这睡。”胖妇人这次稍稍使了力气,丫头最后躺下是躺下了,却不是被她按下了,而是看出来了她说的是真话,这才自己躺的,“你叫什么?”

  “吴……笑烟。”丫头,也就是吴笑烟下半张脸都在被子里,闷闷的说。

  这名儿不像是个农家女的,可是丫头年纪虽然小,两只手上已经有了茧子,身上除了被毒打的伤痕外,也还有劳作的痕迹。

  这么点大,即便是农家也不至于就让一个小女娃娃变成这幅样子。

  “睡吧……”胖妇人在心里摇了摇头,轻轻在她身上拍着。

  吴笑烟奇怪的看着胖妇人,又因为身体疲累,眼睛开开合合的,最后她唇边漏出一个“娘……”人才睡着了。

  --会如此善待她的女人,怕也就只有传说中的娘了吧?

  吴笑烟这一睡,竟然是足足睡到了第二日的早晨。再醒来时,房中已经没了人,吴笑烟却老实,见没人,她既不吵闹也不乱跑,就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,看着背面。

  背面是方格棉布的,蓝白格子的布,她从来没看过。

  “你这丫头醒了怎也不喊一声?”胖妇人进来,看见她的模样,只觉得心疼。

  丁点大的丫头,缩在床脚,这要是一个不注意,都能把她的人掠过去。

  “啊?要……要叫吗?”

  “不用了。”胖妇人在床边坐下,摸着吴笑烟的头。

  被刘婆子带走发卖时,如吴笑烟这样看起来就不是一等货色的,无论男女都要被剪掉头发,少生虱子。

  如今吴笑烟的头发就是乱糟糟的,看起来倒像是个小尼姑一样。她昏睡的时候,应该也是被梳洗过,头发已经干干净净的,胖妇人这一摸,倒觉得手感真是不错。吴笑烟也被摸得舒服,忍不住闭上了眼睛,饿着的肚子好像也没这么难受了。

  “瞧我这记性!”胖妇人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,转手把带着的小包裹拿了出来,“世子妃要见你呢,快穿好了衣衫与我去。”

  “柿子妃?”

  “对!世子妃便是救了你的恩人呢。稍后世子妃问什么,你便答什么,莫怕。”

  其实吴笑烟想问的是“什么是柿子妃?”,还有人叫柿子吗?可是想想又何必要问呢?

  给她吃,如今又给她穿,知道柿子妃是恩人便罢了,人家的名儿怪又如何了。

  不知是薛婆子从哪里找来的半大衣衫,大了一些,袖子长得露不出手,裙子长得拖到了地上,可总归是比她过去的衣裳都合身多了。胖妇人见她衣衫都拖在地上,怕她行走间绊脚摔了,反而耽搁时间。干脆便抱着她一路走。

  这可是又把吴笑烟惊到了,她可记不起上一回被大人抱着是啥时候。

  这一路走,吴笑烟才知道,原来自己还是在江上,在船上。不过如今的船,又大又美,到底怎么个大怎么个美,她说不出来,总归是比刘婆子那条船大得多美得多的。

  这船仿佛是一座天宫,摇摇晃晃的不是因为它漂在水上,而是飞在天上。被胖妇人抱着的吴笑烟,不知道她们走了多长路,跨了多少门。当她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,比任何花儿都要香的味道后,终于在一扇门后边停了下来。

  胖妇人将吴笑烟放在地上,与门口一个丫鬟说:“雁秋姑娘,薛婆子带着被救下的丫头来了,还请通报一下。”

  “薛妈妈客气了。”守门的雁秋让开了薛婆子这一礼,她说话轻声细语,温柔甜美。

  吴笑烟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,她才四岁,还不太能分辨美丑,但也觉得这姐姐不但说话好听,人长得也美。

  雁秋推开门进去,退回来的薛婆子拍了一下吴笑烟的脑袋,力气不大,但吴笑烟立刻低下了头。虽然和薛婆子相处的时间算不得长,但她已经对这位胖妇人付出了信任,薛婆子会这么做,必然是为了她好。

  她二人在门外等了片刻,吴笑烟看见地上罗裙摇摆,进去了一个雁秋,出来的是两个姑娘。

  “薛妈妈与这位妹妹快进去吧。”这是另外一个声音,更甜更美,也更温柔。

  吴笑烟手心略略有些冒汗,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比面对将她买走的刘婆子还要害怕。

  薛婆子稍稍在吴笑烟后背拍了一下,吴笑烟咽了口唾沫,抓着薛婆子的手,跟她进去了。一步一步走进这房间,即便是低着头,只能看得见地面,看得见桌子腿椅子腿,吴笑烟也忍不住的在心里惊叹。

  --竟然有人会是住在这种地方的,这里真的不是天宫吗?

  “世子妃。”薛婆子停下了,闷头走的吴笑烟慢了一拍才止住步子,僵硬的站在原地。

  “别怕,你叫吴笑烟?谁给你起的名儿啊?”没有先前的两个丫头那么甜,但更温柔的女声在头顶上响起。

  吴笑烟忍不住就抬起了,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叹:“娘娘?”

  那世子妃愣了,手帕掩唇笑了起来:“你这孩子,怎么能说这种话来?我可不是什么娘娘。”

  “谁起的不知道,从小就被这么叫……你……你看着就像是九天玄女娘娘一样……”吴笑烟一边说,一边赶紧低了头,害怕的退后两步。

  世子妃更是笑,头上步摇都摇晃了起来。都说童言无忌,尤其是个看起来傻傻笨笨的乡下丫头,更是想起来什么说什么。被她成赞成仙女,那可是比什么都真呢。

第3章 干女儿

  “哎哟,我这是多久没这么笑过了。笑烟,你从哪来?”

  “被爹卖了,刘婆婆卖不出去我,打我,把我扔进水里了。”她说话没什么形容词,可前因后果还是听得明白的。

  边上的薛婆子听见,神色间更添怜悯。

  她原本以为吴笑烟是居住在这附近,被自家人扔进河里的。这不算稀奇,养不起的女孩儿,生病的女孩儿,被扔进河里,掐死,甚至活埋,这些年越来越多了。

  被扔了还是被卖了,到底哪条路更“幸福”一些,谁也不知道。

  世子妃也叹了一声:“倒是个苦命的孩子,既然如此,你就在我薛家为奴吧。”

  “还不快谢谢世子妃?”薛婆子赶紧压了一下吴笑烟的肩膀。

  吴笑烟脑袋还没反应过来,已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了,等到脑袋反应过来,立刻给世子妃连叩了两个头。

  莫道丫头膝盖软,谁知苦儿活命难。

  她已被父亲卖掉,没了户籍,变作了奴籍。即便当初她自己游上了岸,也无处可去。知道她是谁的,可将她当做逃奴随意打杀。不知道她是谁的,这天灾人、祸不断的,哪家还会收养个丫头片子白吃饭的?八成最后她还是落尽拐子牙婆的手里。

  如今的吴笑烟还不明白什么是户籍,但她知道,在这里有被子、有衣衫、有食物。

  “笑烟,你可愿意做我的干女儿?”薛婆子抱着吴笑烟离开世子妃那里后,高高兴兴的问。

  吴笑烟知道薛婆子对她好,薛婆子这一问,她犹豫都没,当即就叫了一声:“娘。”

  “哎!”薛婆子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,拜干亲哪里有这般容易,但如今他们在船上,吴笑烟又是个四岁的童儿,那许多的规矩便无所谓了,“你还有个干爹,却是没在这艘穿上,要下了船才能得见了,至于我们的主家,那可更是天大的人物……”

  薛婆子刚要与吴笑烟讲讲主家,忽然就有几个粗壮婆子奔来,离着还远便高声叫着:“薛丁家的!还不将那恩将仇报的小孽畜放开!”

  这婆子已经叫破了嗓子,更是满脸的狰狞凶悍。

  “赵福家的,你要作甚?!”薛婆子一条膀子将吴笑烟抱得更紧,另一条手臂挥开,却是一下子把跑到最前的婆子退了个倒仰。那婆子被推得险些坐倒,站稳了也捂着胸口,半天喘不过气来。

  “薛丁家的,这事又和你占不到边,何苦要掺一脚呢?”另两个婆子没有之前那个那般张牙舞爪,一个开口温言劝着薛婆子。

  “老姐姐,实不相瞒,这丫头刚走,世子妃就呕吐不止,怕是她身上带了什么脏东西。”

  薛婆子一听也是一惊,但犹豫了片刻,她一咬牙却依旧没把吴笑烟放下:“这丫头在我房里住了两日,若有事,先有事的也该是我。还请两位老姐姐捎待,让我与世子妃说去。”

  “呸!”最先那喊破嗓的婆子总算是喘过气了,一口唾沫险些啐在薛婆子鞋面上,“你有什么脸面?!也敢说‘与世子妃说去’?说了这样的大话,小心闪了你的舌头!”

  那婆子的话音刚落,在她身后响起了个脆生生的女音。

  “薛妈妈。”

  抓人的粗壮婆子们赶紧让开,就见一个翠衣女子快步走来。

  之前的那几个婆子立刻眼睛一亮,破嗓婆子边让边说:“竟然将淡琇大姐都惊动了,是我们的不是。”瞟过来的眼神,得意复得意。

  看这女子来了,薛婆子只得将吴笑烟放下了:“淡琇大姐,我们……”

  淡琇乃是世子妃身边得脸的大丫头,而今不过十四的年岁,她们这些大上她几轮的老婆子却要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大姐。她出了面,薛婆子心下苦楚,这丫头是留不住了。

  谁知道淡琇离得近了,用帕子掩口便笑了起来:“小妹妹与薛妈妈走得也是太急了,让我一通好追,薛妈妈快带着她回去吧,世子妃这便要重重有赏呢。”

  淡琇这话说得薛妈妈一头雾水,也说得那三个追人的婆子瞬间变了脸色,青的、红的、白的并并排,可真煞是好看。

  虽然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,但是坏事变了好事却是没错的。薛婆子想起刚才那婆子说的世子妃呕吐不止,面上顿时露了一份喜色--莫非……

  淡琇带着他们到了世子妃的门前,这次门外站着的除了那位雁秋,还有其余三个婢女。

  淡琇一瞧她们,也不说话,一起站在门口了。

  薛婆子也明白,这大概是世子过来了,正在里边与世子妃说话。之前她那猜测,如今看来已经是做了准数了。

  薛婆子脸上不由得带出了笑来,想着笑烟丫头虽然命苦,但却是个能给旁人带福的人。一边想一边忍不住去看吴笑烟,正好就看到吴笑烟在舔嘴唇。

  顿时薛婆子就不笑了,高兴变做了心疼,昨日吴笑烟只吃了一碗白粥,到如今连口水还没喝呢。这孩子可怎么受得了?

  幸好世子呆的时间不长,没一会就从世子妃房里出来了。世子是个二十上下的男子,不似现在的文生一般细弱,高大挺拔腰间挎刀,自有一股威严,只是如今冷峻的脸上带着笑意,柔和了肃杀,他站在门口说了一声:“你等照顾好了世子妃。”

  “是。”丫鬟们娇声、薛婆子沉声应着。

  “是!”这又多出来了个童音,原来是吴笑烟看旁人都说了,也跟着说,只是慢了一拍。

  世子一怔,笑了一下,看着吴笑烟:“你便是那个救上来的娃儿吧?倒是个有福气的。”

  说罢世子朝她点点头,这才走了。

  薛婆子努力忍住才没有笑出声来,有了世子这句话,她家丫头丑归丑,以后的路却也能平坦许多。又用眼角余光去看那几位夫人房中的姑奶奶们,那几个大丫鬟面上倒是没显出来什么。

  “薛妈妈与妹妹且稍待。”淡琇说了一句,与其她三个丫鬟进屋去了。又过了一会,她出来叫薛妈妈带着吴笑烟进去。

  因刚刚来过一回,这次吴笑烟有模有样的跟着薛妈妈走进去,恭恭敬敬的垂手立在世子妃下方。

  “来,你过来。”世子妃对着吴笑烟招招手。

  吴笑烟看了一眼薛妈妈,有点害怕的走了过去。

  上回吴笑烟过来,世子妃见这丫头丑得厉害,瞟了一眼便不再看了,这回却是一脸喜欢的左看右看,最后伸出手来,点了一下吴笑烟的额头:“你呀,真是个有福气的丫头。”

  世子妃的手又细又白,没有一点点的疤痕更不要提茧子,指甲盖上涂着嫩红的丹簆,是吴笑烟从没见过的美丽。被这样的手指点中额头,吴笑烟立刻忍不住低下头,就怕亵渎玷污了对方。

  今日竟然有这许多的人说我有福气呢。小丫头既惶恐,又在心里高兴着,她知道这是个顶好的词儿,在家的时候只听过一些婆子妇人如此夸赞自家的金孙男童,如她这样的,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赞过。

  恶她的,都说她是扫帚星,克母克父,毁了吴家的家业。便是怜她的,也只是长长的叹上一声,道她命苦。

  如今她有了娘,又有如此美丽温柔如仙子般的“柿子妃”称赞,吴笑烟眨眨眼,之前再如何都没落的眼泪,终于是落了下来。

  世子妃面色也越发柔和:“我便给你起个名,叫丹若,从今日起,便是我身边的大丫头了。只是你年岁还小,每天只晌午后来半日便好了,其余的日子,便跟着薛妈妈吧。”

  “谢世子妃!”薛妈妈大喜,吴笑烟,不,丹若也跟着谢。

  “行了,先带着她下去吧,明日再来当值。”世子妃摆摆手,示意两人离开。

  等出了门,薛妈妈又把丹若抱了起来,丹若双手搂着薛妈妈的脖子,说:“娘,柿子真好。”

  “世子妃自然是好的。”话虽这么说,薛妈妈却想着等她再大些,要给她讲清楚。

  世子妃之前连丫头吴笑烟的名字都没记住,将她留下就如顺手留下猫儿狗儿一般。世子妃是行了善,可要真是因此把她当了善人,那可是要栽大跟头的。至于之后的二次召见,那是世子妃有孕了!

  世子妃十四岁嫁与世子,如今一晃将近六年,两人仍旧无所出。世子给世子妃大妇的脸面,虽有妾室,通房,却不在其她女子那里留种。但再这么下去,可就不是世子不给世子妃脸面,是世子妃自己不给自己脸面了。

  如今总算是有信了,无论这一胎是男是女,总归证明了世子妃能生。

  至于丹若这个新名,丹若就是石榴的别称,世子妃是想丹若既然能给她带子,那就再多带些来。

  家里的阴私,薛妈妈暂时不敢给丹若说,毕竟丫头太小,为人又太诚,万一没管住嘴巴,那是给自己招祸。不过,自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,当然要赶紧给这丫头知道。

第4章 你现在有几分饱

  虽说是赶紧,但薛妈妈还是先带去丹若吃饭去了。

  看着丹若喝了一碗粥垫底,薛妈妈才端来了主饭一个馒头,一碗炒蛋,一碗炒青菜。

  “好孩子,吃啊。”

  “娘先吃。”

  “娘吃过了,这些都是你的。”

  “都是……我的?”

  “对。”薛妈妈笑了笑,“都是你的。”量有点多,饿狠了的孩子怕是都会吃下去,可是薛妈妈还是没想着制止,她估摸着量,最多让丹若撑得有点难受,可是却不会出事。比起难受劲儿,薛妈妈想着这孩子这孩子吃顿饱饭才是更好的。

  丹若的手放在白面馒头上,没吃,她摸了摸。馒头蒸得白胖光润,摸上去滑溜溜软乎乎的,比她洗干净了却依旧黑漆漆的小手还大了好几圈。她把馒头抓起来,嘴巴张到最大,但一口咬下去也只咬了小小的一点。

  馒头进嘴的瞬间,丹若怔愣了一下,她吃过最好的是杂合面的团子,吃得最多的是麦糠的团子,都是团子,都是咬一口就要碎掉的团子,前者是苦的,后者尝不出味道,只觉得舌头嗓子刮着难受。

  馒头这东西她见过,却是头一回吃到,真没想到,馒头竟然是甜的。

  一直瞧着她的薛婆子当然见了她小脸的变化,不由更是心疼,用筷子把菜夹进她的碗里,这一夹她才发现,原来青菜下面放着的是红烧肉。他们行在江上,虽然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上岸补给,可毕竟不如在岸上那般容易。

  主人家的吃食自然不会有丁点懈怠,可是下人们的多多少少就差些了。依然还能吃到肉食的,必然都是些大人物了。丹若年岁小,都知道她成不了真正的大丫鬟,可毕竟是世子妃的身边人。

  灶房的人,果然是消息最灵通的人。

  薛婆子犹豫了一下,肉食好归好毕竟不好克化,但最终还是把肉和菜都夹了过去。

  “肉?”

  “也是你的,吃。”薛婆子摸了摸丹若的头。

  丹若抿抿嘴唇,眼眶又酸又热的埋头继续吃。薛婆子发现,丹若年岁小,但是她吃饭的规矩却不错,四岁的孩子,筷子拿得稳,明明已经饿狠了,却依旧不会狼吞虎咽,一口一口的,不算细嚼慢咽,可也很稳。

  “谁教你拿的筷子啊?”

  丹若停下动作,眼睛黯淡了下来:“爹……”

  薛婆子暗道自己问的蠢话,以这孩子的经历来说,怕她爹教导出的“吃饭规矩”也不是出于善意的,还不知道当初是如何苛待这孩子的。

  薛婆子想得一点没错,丹若记忆力的吃饭几乎等同于挨打,稍有“不规矩”饭就吃不到了。

  “丹若,你继续吃,我来给你讲讲家里的事情。”

  “嗯,娘。”

  “咱们家世子正是乾州衍国公的嫡长子,这次是因为当今皇帝要召集贤才,两王十一公家、南七族北八家,叫得上名号的才俊,都要到京城去。我男人,你干爹,原是国公爷的亲兵,后来伤了一条腿,国公爷仁厚给了他一条活路,让他姓了薛,留他在府里干点杂活。这次世子上京,我们俩就也跟着来了。”

  其实事情远没有薛婆子说的这么简单,大齐近两代的帝王虽然不昏,可也实在庸碌,皇权渐渐式微,勋贵与世家势力崛起。今上把各大族的出色年轻人召进京,这是拿他们当人质。

  至于薛婆子的男人,虽然又老又残,可自有他的本事,这次跟着进京可是世子爷的一大助力,否则哪里有薛婆子的脸面。

  “娘,我要姓薛吗?”薛婆子说完后,丹若抬起头,就只问了这一句。

  薛婆子一听,笑了。丫头还太小,又在乡下地方长大,哪里懂得那许多。吃饱喝足,她就心满意足,会想到要不要改姓,已经是够机灵了。

  “不用,你就用吴。”薛婆子收她,是因为觉得丫头合她的眼缘,要是让她改姓,岂不是变成狭恩图报了。就算要改,也要等丫头再长大些个。

  丹若点头,继续吃起了东西,薛婆子在一边守着她的同时,讲起了府中的规矩,尤其是世子妃身边的规矩。她心里明白,世子妃也知道丹若年岁小,又是刚进来的,没学过规矩,不会太苛刻,但大面上也得过去。

  幸好这孩子本身也很懂事,这么想着,薛婆子欣慰又怜惜。

  讲着讲着,薛婆子猛然发现,丹若已经把桌上所有的东西都吃下去了。

  虽然准备的时候就计算着了,真到这时候,薛婆子依旧有那么点担心。

  “可撑着了?!”薛婆子去摸丹若的肚子。

  “没……”丹若有点害怕的看了薛婆子一眼,发现她眼中只有对自己的担忧,胆子大了一些,“娘,我没撑着,还……还饿……”

  “还饿?”薛婆子哭笑不得,以为丹若是孩子心性,不知道饱饿。

  “嗯,我饭量大,爹才不要我。”

  她这一说,薛婆子想起来之前的异样了,这孩子力气就很大,莫不是确实天生吃得多?

  “你现在有几分饱?”

  “几分?不知道。”她还不识数。

  薛婆子犹豫了一下,又去给她要了一个馒头,一碟酱菜。结果,一个又一个的,丹若这一顿饭塞了四个馒头进去,才总算对着一直提心吊胆的薛婆子点点头。

  这时候不止薛婆子,灶间的几个婆子也出来看稀奇了。大男人吃这么多不少见,但一个女娃娃吃这么多,可真是奇了怪了。

  抱着丹若走在回去的路上,薛婆子看左右没人才问她:“你是不是还饿啊?”

  丹若脸红了,就是她皮肤黑,看不太出来:“嗯……不过只有一点了,那么多人看着,还是不吃了。”

  薛婆子摸摸丹若脑袋,这么可心的丫头,做爹的竟然就把她卖掉了,真是瞎了眼。

  第二日一早,薛婆子继续搂着丹若教她规矩。丹若坐得住,听得进,虽然不像其她人经过了至少几年的调教,可也有了个大样子。

  等过了晌午,薛婆子便带着丹若去了。一开始世子妃在歇晌,她们在外边老实候着,站了怕有半个多时辰,里边才叫丹若进去,薛婆子却只能自己回去了。

  丹若进了屋,世子妃坐在贵妃榻上看书,两个丫鬟站在她边上伺候,另两个却在打络子。

  “给丹若也拿两根线去玩。”世子妃说了这么一句,就继续去看书了。

  丹若拿着两根蓝色丝线,有点呆的站在角落里,她从未学过打络子,又刚被薛婆子教导有主人在,主人不说话,奴婢更不能张嘴,所以也不敢出声。只能抬头去看其她两个丫鬟怎么打络子。

  那两个丫鬟没避她,但也没多主动。对着突然跳出来的小家伙,她们不但没有丝毫好感,好稍微有了那么点敌意--不但又丑又黑,还是个饭桶。原该是贱婢的命,竟然成了世子妃的大丫鬟,与她们并列而论,真真是命好。

  丹若就看着她们,然后自己鼓捣自己那两根线。

  “拿来我看看,你们都编了什么?”世子妃看过了丫鬟们递来的络子,指着其中一个笑说,“静璃这个八宝结编的巧。”

  “这是奴婢给世子编的,想着下面坠上一枚如意,正好给小世子做个玩物。”

  世子妃捂嘴笑了起来:“就你这个丫头嘴甜。”

  即便孩子生下来确是男孩,也只是衍国公的嫡长孙,哪里就是小世子了。

  “世子妃真是偏心,奴婢这给小世子的四季如意结只是还未曾编完,怎么就不如了静璃姐姐的?”另一个大丫鬟浅瑷跺着脚,一副娇痴的模样。

  “好,你的自然也是好的,你们四个都是好的。”世子妃越发开心,指着妆台上的一个小盒子道,“自去取一件好玩的吧。”

  盒子里放的都是些打成各式模样的金锞子,小的半两,重的有二三两。

  “哎呀,我早就看上那个小猴儿了。”浅瑷第一个蹦了过去,

  世子妃虚虚打了她一下,笑骂:“我看你才是个猴儿。”

  其余三人也笑,静璃却又道:“世子妃,我们这儿还有个丹若呢。”

  “我倒是一时忘了,丹若,你也去找个喜欢的吧。”

  听世子妃如此吩咐,静璃还要再说,却被淡琇轻轻戳了一下后腰,她面色未动,终究是闭了嘴。

  “谢世子妃。”丹若哪里与这许多的人相处过,薛婆子又教她主人不问就不说话,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,这时候赶紧想着薛婆子的教导行了个礼,有双手把自己编的东西举起,“丹若不会编络子,只向姐姐们学,编了个小玩意儿。”

 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,丹若年不过四岁,但吃百家饭长大,爹又是个破落户,她虽然没学过打络子,却会编草鞋,还会跟着邻家的大爷大婶编些草兔子、草蟋蟀等等小玩意儿,他们拿去卖,丹若拿不到钱,却能多得两口吃食。

  虽然打络子跟草编完全不是一码事,但总归也都是编织。丹若自己琢磨着,编了个大张着嘴巴的小老虎头出来。

第5章 薛慈轩到底是怎么了

  蓝色的大老虎看着有点怪异,可若是绣上王字和缀上眼睛,倒确实没错。

  世子妃一笑,接过了虎头:“这倒是别致,你这丫头也是手巧。”丁点大的小丫头,能自己编出这样子,可真是用心了,“我记得那盒里边有只小老虎,便赏给你吧。”

  “谢世子妃赏赐。”丹若开开心心谢了赏赐。

  四个大丫鬟排挤丹若,世子妃哪里看不出来,她原本对丹若也无甚重视。但她来了,世子妃便有了身孕,虽说知道是个巧合吧,可丹若也来得太巧了,真个是个送子娃娃。丹若身世凄惨,对世子妃来说,却是带福的。

  世子妃多年未孕,凡事都愿意宁可信其有,这才把丹若带在身边。

  但她也不愿身边带个蠢物,若是丹若自己立不起来,那也就是被随意丢弃在脚边的物件儿一样。

  渐渐相处下来,世子妃对这小姑娘倒有些真正的喜欢了。丹若虽然又黑又瘦,看着也不机灵讨喜,为人也确实并不能言善道,却老实忠厚,也自有一股机灵,又少那些阴私的心思。世子妃对她的照顾也渐渐多了起来。

  当众人下船蹬岸,大丫鬟至少不会再做一些太明摆着的手脚,虽说依旧并不接纳她,但也并不过分了。

  衍国公在京城自有府邸,丹若原以为巨船已经是天宫一般的地方,到了国公府才知道船毕竟是船,这里才是真天宫。

  她在后宅里,过了晌午便在世子妃身边随侍,不过她年纪小,能做的也就是给世子妃剥剥瓜子之类的活计,清闲得很。

  到了晚饭的时候,便到了外院,与薛丁夫妇住在一起。薛丁知道薛婆子收了个干女儿时,一张老脸笑得见牙不见眼,同对丹若如亲生女儿一般疼爱照护。

  丹若只觉得自己便如生活在蜜里,她的爹与娘就是薛丁夫妇,虽说知道他们并非亲生爹娘,但曾在生父身边的岁月,一日一日的从她脑海中淡去。

  小人物丹若的生活,是平静和幸福的,但在此时,整个大齐却是波涛汹涌。

  老迈的君主再次病倒,许多人都认为他撑不过这一次。这倒是无妨,二十四岁的青年太子正是登基的好时候。糟糕的是,皇帝病倒后没多久,京中开始传出他要杀光众多世家子弟的流言。

  “这是……有人真的要反了啊。咳咳!”老皇帝叹了一声,咳嗽了起来。昏聩了一生的君主,死到临头耳聋目昏,心里却反而敞亮明白了许多。

  他把这些下一代的世家子召集到京城,本来就是怕新帝继位,根基不稳,世家异动。但也只是防着,好吃好喝的养着,怎可能杀人,更不可能杀光。那不是逼着世家反叛吗?真是有人真的有心造反,才会有这样的流言。

  太子守在床边,只会一脸惶惑的说着:“父皇息怒,父皇息怒。”

  君主叹息,他怎是怒?不过是忧虑罢了。老皇帝这一生虽然昏聩,可还算善弄权,知道平衡之道,他这个儿子却是纯善得过了头,江山若是交给了他,怕是……

  “命禁军加强巡视,不可逃了任何一家,你下去吧。”君王想着,他要是能再多活两年就好了,至少能将两王十一公,南七族北八家中最硬的几颗钉子拔掉,可眼前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,怕是今年春天都过不去了。

  “是。”

  却说太子离开,寻来禁军统领让他加强巡防。

  统领思索片刻,却谏言道:“殿下,如今城中流言四起,来京的各家关门闭户,已如惊弓之鸟。加强巡防,若是让人误会,怕是会出乱子。”

  太子顿时犹豫了:“可是父皇……”

  统领立刻又道:“若是加强巡防,街上人马来去太过显眼,不如只是在八门暗中加派些人手如何?陛下病重,原本就是要殿下监国,殿下有专权之则,自可随机应变。”

  再怎么孝道纯善,太子也是太子,还是眼看着就能登基上位的太子。这样的时候,太子自己掌天下拿主意的心思,不可能一点都没有。尤其太子耳根子软,生性多疑多虑,这时候不免动了心。果然,太子犹豫了片刻,便点了点头道:“卿言甚是。”

  太子却不知,统领早已拿了鲁国公世子的好处,约定半月后,协助鲁国公世子一家逃离京城。

  但这世上有奸便有忠,北门守将武岭斯瞧出事情不对,遣心腹秘密通知了宏京府尹戴畅。戴畅与其一番布置,鲁国公与禁军统领一家齐作了网中鱼瓮中鳖!鲁国公世子只说是畏惧流言,心生怯懦,这才逃跑。没想到半月之后,传来鲁国公反齐的消息。

  几乎是同时,戴畅查明,原来流言正是鲁国公世子放出,为了使京中气氛紧张,他好浑水摸鱼。

  老皇帝大怒之下,一时情绪失控,将鲁国公世子一家与禁军统领一家尽皆斩首。虽说这两人是自己活该,可是老皇帝这样的做法,反而间接证明了流言的真实性。流言非但没有因为始作俑者的死亡烟消云散,反而愈演愈烈……

  说不准因为这次鲁国公世子的事情,老皇帝怀疑其余各家也要谋反,就要把他们全都杀掉呢?

  毕竟,一个重病之人,谁能确定他一直到死亡,头脑都不会糊涂呢。

  其实老皇帝杀了这两家之后,就已经毁了,可他当时下令的是即刻斩首,在牢里就把人砍了,第二道刀下留人的圣旨送过去时,那些人刚刚勒死了鲁国公世子三岁的儿子。

  衍国公世子薛慈轩自然也是忧虑自己性命的人之一,鲁国公的封地离着他家很近,他与鲁国公世子也算是有些交情。如今他看着昔日的友人与妻儿一同惨死,自然是物伤其类。远在千里之外,衍国公还要亲自率兵马征讨叛逆。

  “唉……”薛慈轩在书房中长叹一声。

  两王十一公、南七族北八家,前者指的是立朝至今的勋贵家族,后者虽无王公的封爵却也都是绵延至少数百年的世族大家。皇家、勋贵和世族有联合,也有对立。

  不过勋贵有封地,有兵权。世族无封地,却有数百年累积起来的族地,氏族多为朝官。六百多年前大齐新朝刚立时,是勋贵拱卫皇权,压制从前朝绵延至今的世族。到如今,却渐渐有些世族一心为君,对抗列土封疆的勋贵家族的意思了。

  当初送他们这些各族继承人前往京城,鲁国公就是第一个不愿的,无奈当时谁都不愿做那出头的椽子,如今……

  他父亲这次会同朝廷兵马剿灭“乱党”,因他这独生子在此,自然是不会反叛。但是那朝廷的兵马到底是只剿灭鲁国公,还是坐看他家与鲁国公鹬蚌相争,他们再来一个渔翁得利?

  薛慈轩皱眉沉思片刻,忽然眉峰舒展,洒脱掩去了愁容。

  即便有鲁国公世子这前车之鉴,他也不能留在此地,必须想个法子离开宏京才是!

  太子因为冒然行事,被老皇帝责骂了一顿,而老皇帝每天看着都性命垂危,却又熬过了一天又一天。太子想着,或许要不了几天,自己的父皇就康复起来,到时候父皇还是父皇,太子还是太子。

  这本该是高兴的事情,可是太子却只在老皇帝跟前高兴,待回到了东宫便有些恹恹。虽然太子依旧如往常那般尽心尽责的侍奉汤药,但总是有些心烦意乱,提不起精神。

  这一日,太子出了皇帝的寝宫,正要回东宫,他身边的内侍忽然来报:“殿下,衍国公世子薛慈轩求见。”

  “父皇睡了,让他明日请早吧。”

  “殿下,衍国公世子求见的是殿下。”

  “求见我?”太子一怔,“行,那就见吧。把他带到东宫去。”吩咐完之后,太子自嘲一笑。

  虽说是太子监国,可实际上大事都要由老皇帝点头才能办,不大的事情朝官们自己就解决了,太子连偏殿都用不得。如今有人求见,还要远远的到东宫去。更有了之前他误信小人谗言之事,如今更不得老皇帝与大臣信任了。

  别以为他不知道,那些大臣一个个都在他背后说“太子终究太过稚嫩,怕是担不起社稷”,这些人不觉得诛心吗!

  太子回到东宫的时候,本以为还要等一阵才能见到薛慈轩。因为薛慈轩是从外边过来的,还是徒步一路走着的。太子是从皇帝寝宫东华宫过来的,还是乘着小辇,路程更近,速度也更快。

  谁想到他刚下了小辇,就有另外一个宫内的内侍过来说。

  “殿下,衍国公世子薛慈轩,于宫内候召。”

  “哎?他怎么到我们前边去了?”

  “启禀殿下,衍国公世子,他是……”内侍噗嗤一声,笑出来了。他也是照顾了太子十几年的老宦官了,且太子耳根子软,有喜欢善待下人以示仁德。所以他身边伺候的人,都会有意无意的做一些貌似失礼的小事,“老奴失礼,请殿下赎罪。”

  “这有什么罪不罪,你快说说,薛慈轩到底是怎么了?”太子果然并不怪罪内侍,反而一脸的好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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